月儿
月儿是我邻家的姐姐,比我大六七岁。
月儿姐长得不漂亮,甚至有点丑。但她很善良,也能干,是村里数得着的巧手。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,她在生产队的蚕房里养蚕。每到星期天,她都领我去蚕房玩,有一次她偷偷给了我一条白胖的蚕宝宝,我回家养在一个纸盒里,最后竟也结了一个雪白的茧。
大人们都说月儿姐长的不俊,但我觉得她很好看。她唱歌很好听,喂蚕的时候,她一边穿行在一行行的蚕架之间,嘴里总是哼着很好听的小调,我拿着桑叶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的大辫子在身后摆来摆去,总有一种想把那条大辫子攥在手里的冲动。一起养蚕的大婶总是开玩笑说:“让月儿给你当媳妇好不好啊?”我那时竟也不知道害羞,总是忙不迭的答应:“好啊好啊。”月儿姐也会红着脸拧我一下耳朵:“我小弟将来要找个俊的媳妇哩。”
我刚考上寄宿高中的那年,月儿姐出嫁了。放了寒假回到家的时候,妈妈拿出一双精美的鞋垫,说是月儿姐姐给我的,妈妈说月儿姐的男人很英俊,就是太穷。彩礼钱是借来的,善良的月儿姐姐过门后就把彩礼钱还给了人家。很多人都说月儿太傻,也有很多人说他两人不般配。
大年初三,月儿姐回娘家来了,我去看她,她一脸幸福的样子,她的男人果然很英俊,我问:“月儿姐,他不会欺负你吧?”正好被他的男人听到了:“这就是小弟吧?我哪敢欺负她啊,你姐说了,要是我欺负她,最不能放过我的就是你这个小弟了。”我尴尬地笑了笑,我发现她的男人虽然很英俊,但有点太滑,别人说月儿姐不配她,但我觉得是他配不上我善良的月儿姐。
后来就很少看到月儿姐,听妈妈说月儿姐很能干,白天在生产队里干活,晚上就做手工,几年就翻盖了房子,又生了儿子。再后来分田到户,月儿姐的男人去了青岛做生意。好像生意做得不错,我想月儿姐终于可以歇一歇了。
忽然有一天,她的男人从青岛回来了,说是做生意赔了,人家要账要得急,说已经起诉,很快法院会来老家执行他的家产,唯一的办法是先假离婚,把房子和家里的财产都放在月儿姐的名下,这样法院就执行不了。善良的月儿姐吓得不知所措,稀里糊涂就和男人办了离婚手续,谁知道男人一去再没复返。
再见到月儿姐的时候,显得苍老的厉害,不到四十岁的人,看上去要有五十多岁。后来他又嫁给了一个有点残疾的人,家里种了十多亩果树,由于男人有点残疾,很多的活都是月儿姐做,她说虽然累一点,但过得很充实,也攒了不少钱,准备给儿子盖房子了。
就在昨天,月儿姐的哥哥来找我说月儿出事了。我们开车赶到的时候,月儿姐已经躺在了太平间里,她男人说月儿姐去市场卖苹果,被一辆大货车撞了。
我看到月儿姐静静地躺在那里,有一滴泪好像从她的眼角慢慢地滑下来,仿佛一枚枯黄的落叶从我心头漂过,又慢慢融成那个养蚕的月儿姐,那条大辫子在我面前摆来摆去,那只手又在拧我的耳朵:“我小弟将来要找个俊的媳妇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