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房起春 |
2010-04-26 20:28 |
邻居老太太（原创）
一天晚上，母亲来电话说邻居的老太太去世了。老太太姓李，身体健壮的很，突然辞世，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。电话里母亲告诉我老太太去世时就她一个人在身边，可能因为悲痛和惊骇，话筒里母亲气喘吁吁的。
母亲住的楼是外楼梯，进楼后就是长长地走廊，邻居之间可以通过走廊亲密的走动。1年前我和母亲住在一起时，天天来串门就是这老李太太。老太太76岁，个子不高，胖墩墩的，见人总是笑眯眯的憨态可掬，给人的感觉这人是个菩萨心肠。每次造访总是隔窗用手罩着眼睛透视室内，进屋后就是爽朗的笑声。老太太热心肠，大凡家里做了好吃的，必定送过来一些。时间一久，我们不好意思总单方接受馈赠，于是免不了你来我往。开始觉得麻烦，因为现在不是食品紧缺年代，但亲密往来的乡下风习因此在这高楼里弥漫开来，使小院远离了高楼邻里间的冷漠。因为交往过密，老太太年龄又和母亲相仿，老太太和母亲平时形影不离，我暗自庆幸母亲有一个好伙伴。后来我工作调到外地，母亲舍不得楼内邻居的亲密，执意不肯随我前往，我于是只好每周回到相隔100公里的故里看望母亲，每次看到两位老人姐妹般交往，内心多少减轻了对母亲独居的担忧。
都说本历年人的运数下降，去年在母亲身上得到应验。
一次是夕阳西下时分，母亲和老李太太在内的二个老太太散步。母亲住的小区为县城边缘，几步走就行走在青纱帐相拥的一条笔直的外环路上，这里因此成为城里人朝夕跑步和散步的好去处。3位老人迎着夕阳走着，母亲突然感觉一步迈空，一下子跌坐在原本十分平坦的水泥路上而不能起身。两位老太太急忙回身相救，因为路上没有车辆，老李太太急忙一阵小跑到街里，拦了一辆出租把母亲及时送到街里的接骨诊所。等我闻讯赶回故里时，看见了母亲右手臂打着夹板、缠着绷带吊着，据讲是严重骨折。母亲怕我担心，脸上若无其事的样子，我为自己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陷入深深的自责。老李太太说诊所的药太贵，所以只开了2天用量，并说治疗红伤的药都那玩意，药效上没啥区别，说这附近有配这药的，便宜得很，并执意领我去。我们下了楼，老太太说走着去就行，因为只知道大致的位置，具体还需要打听。因为她矮小胖墩墩的，走得又急，左右摇摆。走了大约十分钟的路，到了一片平房住宅区，老太太记不准位置了，东家打听西家问的，急的不时用已经湿透了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。问路麻烦的很，我几次请老人歇下来由我问路，老太太笑呵呵的不肯，终于折腾了几个来回才找到自制红药的人家。屋里有4-5个人抽烟喝茶，老太太说明来意，一问药价便宜的很，只是配药的先生出去了，要很晚才回来，老太太原本如释重负的，闻之又急得不得了，因为晚上的药已经断顿了。回走的时候，我请老人坐出租，老人说花这钱干啥啊，一会就到了。可能怕我担心腿脚，她疾步在先，让我这个年轻的在后面紧随。夜里十点，按着约定是取药的时间，我刚刚换装要出去，老太太推门进来，汗流浃背的把药放在床上。原来担心母亲耽误吃药，她先我去了取药的人家，等待了1个小时，恰巧制药的先生提前回来了。我和母亲感动不已，母亲说出事这1天多的时间，全靠这老太太侍候，这自然是我意料中的事。老太太一边擦汗一边笑呵呵的说这谢啥啊，你快点好了咱俩好出去溜达啊。经过2个月的调养，母亲好多了，不幸的是坐在床上看电视时不小心滑落到地上，旧伤未愈，带伤的手臂又出现了另一处骨折。因为先后的2处骨折点很近，我同意了大夫手术打钢板的意见。术后大夫告诉第一次骨折点恢复的不错，我想这都是老李太太的功劳，心生感激，总想每次回故里捎回点东西表达一下感激，可直到最后也没遂愿，留下了永久的遗憾。
去年9月，去哥哥家养病的母亲在哥哥陪伴下回到了独居的故里，我闻讯提早回去兴高采烈地迎候。不想饭桌上母亲发起烧来，哥几个以为偶染风寒，给母亲服用了感冒药，结果深夜高烧40度，母亲昏厥不省人事，哥几个急得团团转。因为夜深不好麻烦大夫，于是商量上医院的事情，偏偏这时被一时恢复神智的母亲听到了，说宁肯去死也不上医院。不上医院是母亲一直嘱咐我的，原因是：一是不相信大夫，说现在的大夫“二五子”多。二是医院死人多，是鬼魂聚集地地方。三是岁数大的人不值得花钱瞧病，死就死呗。这令我非常矛盾。因为母亲每次有病在我强逼下去医院后，病情都加重，几乎每次都无功而返。于是只好天亮求大夫上门诊治，但母亲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，我于是作了最坏的打算。老李太太闻讯后，一天几次的过来，我看出她焦急的背后还有恐惧。那天正值母亲昏厥，老李太太神不守舍的坐了不到2分钟，急急告退，我看见她原本摇摆的步子因为恐惧变得踉踉跄跄。母亲折腾了一个星期，儿女几次和她讨价还价，终于同意到附近诊所救治，结果不到3天救治，病情就出现好转。母亲的2次遭遇让儿女们更加放心不下，但不管怎样劝说母亲还是不肯舍弃独居和儿女们一起生活。老李太太说不去就不去吧，有我们这些邻居出不了啥事的。
都是眼前的事，而今老李太太竟然突然远离人世。我急急赶回去，下车时天已黑下来，独楼独院原本漆黑的小区灯火耀眼，人影憧憧。因为担心母亲，我直奔家门。看的出，母亲还没有摆脱惊恐的阴影，录音机似的向我讲述事情的经过。原来那天傍晚，母亲正一个人看电视，老李太太突然闯入，上气不接下气的要母亲给她女儿打电话，说她可能不行了，说完飞快的跑回去了。母亲慌了手脚，忙活了半天才找到电话号码，慌乱中历经几次才拨通电话，随后马上赶到老太太家里。老太太直挺挺躺在床上，脸色通红，双目圆睁，呼吸急促，她告诉母亲胸口憋的慌。母亲将她扶将起来，用手不断地给她抚顺前胸，说大姐你坚持住啊，你女儿一会就回来了。突然，老太太扑通一声直挺挺倒下去了。焦急万分的母亲此时手机响了，电话是我姐姐打来的问候母亲，电话中闻讯母亲面临突变，姐姐怕母亲惊吓，竟然不停地要母亲别怕，这一善意劝说却忙中添乱，母亲更加惶恐不知所措。大约10分钟后，老太太女儿赶回来，并通知了120急救中心。等急救中心医务人员赶到时，老太太命已归西。邻居皈依佛门之人说这老太太如此明白的离开人世，肯定魂归极乐世界，这是她一世与人为善、乐于助人的必然结局。老人是否去极乐世界我不知道，但我痛惜世上失去了一个好人，痛惜母亲失去一个好姐姐。稍稍安抚了一下母亲，我就换了衣服前去吊丧。
老太太遗体停放在屋内客厅，亲朋好友都去楼下饭店吃晚饭了，灵堂只有老太太一儿一女在忙中烧纸，弄得满屋子是烟。我问候了一下家属，跪在地上深深地扣了3个头，随后起身走到盖着的遗体旁，回想昔日的一幕幕，默默地敬慕这位可敬的老人。突然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-----我听到了老太太很响的鼾声！！！我暗恨自己疑神疑鬼，把身心调整到完全唯物主义状态，不料鼾声更响了，我惊恐得简直要跳起来，恨不能马上跑开，但是我一个40多岁的男人此时只有装作若无其事。令我不解的是老太太的女儿儿子就在近前，2人好像聋子似的没有任何反映。我焦急万分，也许老太太活过来了？可现在离医生诊断死亡的时间已经45个小时了！在一种没有任何生还可能的情况下我对老太太的儿女说老太太打鼾，那后果会是怎样？我强抑惊恐，生怕这时候老太太突然坐起身来，心不在焉的和烧纸的搭讪几句就急急的告退。回到自家我忘记母亲的惊魂未定，把刚才的蹊跷告诉了母亲，母亲神不守舍的说：“你姥爷去世时我就听着他哼哼，你几个姨都听到了。阴阳先生说老头魂没走出去，就问领魂鸡在哪放着，有人告诉在仓房里。后来把鸡放在灵堂里，真就没动静了。真蹊跷。你说这世上真有鬼吗？”母亲还说：“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老说你是个好人，也许这时候她想向你预示一些什么呢。”说完，母亲叫我把靠近走廊的窗帘拉上，说是这两天恍惚中老觉得老太太趴窗笑盈盈，怪吓人的，闹得夜里不敢睡觉。
母亲失去同伴的同时又面临惊恐的阴影，我知道这是劝说母亲和我一起居住地好时机，所幸母亲马上答应了。
老太太出灵当天，我就携母亲离开了。小区没有了老太太的爽朗笑声，只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。小区越发寂静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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