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奶奶是我的发小金良的亲奶奶,但她喜欢我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喜欢她的亲孙子.在我很小的时候,我们就在一个胡同里住,是对着门的邻居.我的亲奶奶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.父母要到生产队干活,就让邻家奶奶照顾我,她把我当做亲孙子,我也把她当做我的亲奶奶.
我最喜欢冬天在奶奶家的炕头上玩.那时候还没有火炉.取暖是用一个土烧的瓦盆,里面放上碎草么,或是碎玉米棒芯,总之越碎越好.先在外面点着,等烟冒完了,就可以端到炕上,下面垫一块砖,一个自制的取暖器就做好了.我们叫它[火盆儿].奶奶的人缘极好,总是有很多的老太太坐在炕上,围着火盆儿或掐辫子,或做别的活计.那时的冬天很冷,下雪的时候,奶奶一般不让我们出去,让我和金良坐在她的身后,给我们讲故事,那时叫[瞎话儿].很多的民间故事都是在火盆儿边听奶奶讲的.当我们烦躁的时候,她会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玉米,一次两个放到火盆儿的边上,一会儿就会听到叭叭的两声,黄色的玉米瞬间炸开变成两个白色的玉米花儿.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刻.她把玉米花儿迅速从火盆儿中拿出来,给我和金良一人一个.直到今天,我都觉得那是最好吃的玉米花儿.后来农村的日子好过了,火盆也渐渐被火炉代替了.
再后来,我们几家都盖了新房,巧的很我们和奶奶由对门邻居变成了前后邻居.我没考上大学,奶奶第一个跑到我家,对我的父母说不许责备我,又对我说这是命,不上大学做什么做好了一样有出息.参加工作后,每次回家,奶奶总会打开后窗,喊我的乳名,我也会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说上几句话.奶奶非常爱吃苦菜,特别是苦菜根.每年春天苦菜花开的时候,我都会瞅歇班的时候到田野里去挖,然后送给她.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洗了吃上几根.前年的春天,我又挖了很多的苦菜送给她,她却拉着我的手说以后再也不要送了.我问为什么啊?奶奶张张嘴对我说:没有牙了,嚼不动了.我不禁潸然泪下,是啊,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啊.奶奶安慰我说,不哭啊,不能吃闻闻也挺香的.
去年春节,我领着儿子去给奶奶拜年,一进门奶奶就喊我的乳名,伯伯惊奇地对我说,奶奶最近只能认出自己的家人,却能一下子认出我,不简单.奶奶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,眼里开始流出泪水,一个劲儿的问我的情况,使我惊讶的是她竟记得我七岁儿子的生日.回家告诉父母,父亲说多去看看吧.
不出所料,奶奶终于没能看到苦菜花开就去世了.
我在奶奶的坟前种下了几十棵苦菜,黄色的苦菜花儿开放的时候,奶奶,你能闻到它的香味儿吗?
